9．她走路的样子像西施

体育课回来的路上，亓亓她们几个女生在说话。
“我看看你的手。”一个伸过手去给另一个看。
亓亓说：“这么粗糙的啊！干燥，开裂，都像是松树皮了。看我的手，细腻，红润，有光泽，一般国内的护肤品我都不用的啦，用了伤皮肤啦，要用就用进口的，效果好啊，我比较喜欢‘夏士莲’啊，你呢？”
回到班上以后，亓亓大口地猛喝水。吕品甚觉奇怪，走过去问曰：“汝为何猛喝？”
亓亓道：“喝水能护肤养颜，强身健体，有病治病，没病强身嘛！特别是我们杭州的虎跑泉水。”我在旁边，嘲笑她说：“你就不怕尿尿吗？”说后，我就跑了，找别人说话去了。
可是，那边亓亓和赵西泠忽然吵了起来。
赵西泠说：“亓亓，你不要自认为你是美女，我们班的美女可不是你！”
亓亓立即大怒，骂了起来：“你不要踱你的象步了！你少烦！你要用肥皂水灌肠了！你好去死了！”
说罢，她居然大哭起来。
季节走过去了，大声对赵西泠说：“象大哥，你真的好去死了！民间评选的什么美女都是吹黑哨吹的，算什么？亓亓是我的三姑姑，你不要欺负她！”
有了季节的援助，亓亓一下耍了泼，大叫起来：“曾女她算什么？我就不许她比我还美女！”
曾女那天来上学了，戴着一个古怪的帽子，她听到了，走过去了。
她走路的样子像西施。
她说：“你们在说我什么呀？”
说完，就走开了。从军训开始到现在，全年级都在传曾女是美女什么的。军训中，全体初一新生都活生生地展览亮相了，某一个秘密的民间选美小组经过了黑地里的投票交易活动，结果产生了：我们班的小女子曾女有几分姿色，跻身全年级四大美女之列。
亓亓就是为这个气得哭的，当然还有赵西泠的语言刺激！
其实，我现在挺排斥亓亓的，我和她不是一路人。
曾女是我最后一个女生朋友了，我要保存并珍惜这份友谊。曾女说起话来细声细气，跑起步来姿势也与别人不同，老是整理自己的头发。她是一个淑女，有很多人喜欢她，她外表的美丽和气质的高雅以及她的酸，吸引了许多男同学和女同学。有一次张果果老师把我叫过去，对我说：“何吖卣，你看看曾女同学写的随笔，你也得跟她学学女孩子的语言！”我回到班上一说，很多人更喜欢曾女了，我简直是没办法。秋游时，吕品、武超这些无耻的男生都要和她在一起拍照，有几幅他们还头凑在一起，手搭在肩上，真的够开放的。
秋游前，因为天热，曾女几乎每天都要买瓶百事冰可乐到班上来，男士们都来抢着喝，武超总来要，曾女有时生气地说我不要了，武超就一口气生喝下去，大概是美女的力量吧，就好像是《春光灿烂猪八戒》中嫦娥的洗澡水一样，顾客都来买。我看了就当场来气，但我还能忍得住，没有表示义愤！
某天英语课上，我在一张秋游拍的照片上，把吕品的眼睛、武超的鼻子，还有曾女的嘴巴剪了下来，粘到一张画好了一个圆的纸上，递给吕品。
吕品大怒，声称放学以后要把我的头割下来。
中午吃饭的时候，吕品问我：“何吖卣，你得的什么病？”
曾女在边上笑。
我答曰：“口蹄疫。”
吕品说：“那就好了，用不着我割你的头了！”
我又问曾女：“你得的什么病？”
曾女忽然大惊失色，说：“我没什么病啊！”
我说：“那你为什么能那么吸引男生，而且还戴着帽子？”
曾女不知道怎么回答。
吕品在旁边说：“曾女，你经常不来上课，你身体到底好不好？”
曾女说：“也就是经常得一般的感冒而已。”
晚上，我在家做完作业后，翻开报纸，巧了，正好有关于口蹄疫影响人类健康的资料。我一读，发现口蹄疫对牲畜来说是口、蹄等处溃烂流脓，对于人来说是口、手、脚等位置容易感染。鉴于我未接触过牲畜，且早晨喝的经过检验的牛奶中不可能带病毒，所以，我不可能感染口蹄疫。
我又把这一段时间记录的儿歌拿出来看。这一段时间，我们班一到下课就是拍手声，男生女生都疯狂地玩拍手游戏。我从小就不喜欢这个，不过，现在听起拍手歌来倒觉得蛮有趣的。我把它们都记下来，算做补童年的课。是曾女这个反常的蛋把拍手歌带到班上来，很快，就引起了班级旋风，别人又带来了许多新的不同版本的拍手歌。现在，都被我一网打尽，上了我的随笔本。
星期天的早晨雨蒙蒙，
捡破烂的老头排成队。
伸出一只手，
伸进垃圾筒，
臭鞋子、臭袜子满天飞。
飞到意大利，
意大利的国王正在看戏，
闻到这个屁，
很生气。
“全体起立！一起来研究研究这——个——屁。”

乒乓球比赛，
阿姨叫我买菜，
我买了一斤烂苹果，
阿姨骂我，
阿姨打我。
阿姨告诉爸爸，
爸爸告诉妈妈，
妈妈告诉爷爷，
爷爷告诉奶奶，
奶奶告诉同学，
同学告诉老师，
老师告诉校长，
校长说：
“一不许动，
二不许笑，
三不许眨眼睛！”

今天星期一，
上街买大衣，
大衣的价钱是一块一毛一；
今天星期二，
上街买儿子，
儿子的价钱是二块二毛二；
今天星期三，
上街买扇子，
扇子的价钱是三块三毛三；
今天星期四，
上街买柿子，
柿子的价钱是四块四毛四；
今天星期五，
上街买老虎，
老虎的价钱是五块五毛五；
今天星期六，
上街买石榴，
石榴的价钱是六块六毛六；
今天星期七，
上街买气球，
气球的价钱是七块七毛七；
今天星期八，
上街买爸爸，
爸爸的价钱是八块八毛八；
今天星期九，
上街买啤酒，
啤酒的价钱是九块九毛九；
今天星期十，
上街买蒋介石，
蒋介石的价钱是十块十毛十。
过了两个星期后，全班又玩起了挑花线。每个人手上都绷着一根线，让别人来挑花样，曾女玩得最出色，其次居然是慎浙！大家上课的时候都偷着玩。
曾女领导着我们玩，她现在已经不大来上课，大家都晓得她病了。她每两个星期到班上来一次，每来一次，都带来一种游戏。她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使命好像就只会玩。曾女的学习成绩也是优秀的，我们班每个月公布一次“班级英雄”和“班级学习英雄”。“班级英雄”是综合表现好的排行榜，这与我和曾女无缘。“班级学习英雄”是考试成绩排行榜，曾女总在我前面，我的名次总在前五名以后。
曾女是奇怪的蛋和反常的蛋，她带领我们温习童年。她三天两头在家休息，不来上课，居然每次考试还能得这么好的名次！如果她拼命做题的话，可能什么人都不在话下。
我记得有一天，坦克车数学黄老师发号施令道：“这道题给我做出来！”
众小兵都败下阵来，胖猫族的族长朱香榧兄也招架不住，小兵们还指望他的答案能像往常那样如期而来，都在等他。
一个个苦思冥想、愁眉苦脸。
忽然季节大吼一声：“本天才做出来了！”
虾兵蟹将们如鱼得水，兴奋万分。
朱香榧兄也一下窜到了七院院长面前，真是恐怖之极。
经过了十分钟的口水大战，季节败阵下来，他做错了！
但他的步骤启发了我，我立即解出来了。
我大叫：“天才！猫族族长，七院院长，你们都他妈的狗屁！”众喽罗都涌到我这里，一边抄我的答案一边高呼。
可是，后来我一看曾女的本子，她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居然曾女先做对了。

曾女的随笔总是最怪异的，她想写什么就写什么。这是她的一则日记：
今年的冬天却像春天一样，报上说杭州的灵峰探梅那里的梅花都开了，真是反常。不过，让好的东西提前到来，没有人不欢迎的！今天上劳技课的时候，我看见学校操场上那棵大柳树为了要繁衍子孙开始往地上撒絮一样的种子了。
我刚刚好坐在树下，“种子”掉到了我身上。刚开始我觉得没什么，只觉得挺好玩的，还时不时地从地上捡起来看看，没事还把外面的一层膜给剥去，让它里面那白白的、软软的花露出来，东吹吹，西吹吹。
心情好的时候，我还会把这些小种子埋到旁边的土里去。后来，看得多了，只见那边也有，这边也有，前面有，后面也有，整个操场，半个学校都有，真是看得有些肉麻了。
下午上体育课时，天热得很，我又来到了那棵大树下面。可是那些“小种子”已经暴开了，只有里面的那些“小棉绒”留在里面。微风一吹，那些“小棉绒”就随风飘来飘去，一会子东，一会子西，想抓到它也不容易，看着它被你抓住了，可是当你把手打开后，仔细瞧瞧却什么东西也没有。
“小棉绒”越来越多，向整个操场扩散开去，向学校停车的地方飘去，好像下了一场鹅毛大雪，这情景也挺浪漫的，我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那个样子挺像电视剧里的两个情人相遇的场面。
这景象我希望它留得长一点，哪怕是把我们杭州都飘满了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可就在我站在那里想的时候，一小撮棉花绒飞进了我的鼻子，给这场面留下了一个十分搞笑的结局，我一连打了许多喷嚏，且战且退。

杭州的冬天到来之前，我们很多人都开始生病。我们是如此脆弱，我们还是些容易被风寒和烟雾什么摧残的柔弱的蛋少年。
有一天，张老师让我去给卧病在床的曾女补课，让男生慎浙去替“留守”在家的吕品补课。
下午上完两节课后，才三点，我和慎浙就离开了学校。我带着慎浙先去吕品的家。在一个地方，我叫喊“吕品”的名字，因为我只知道他家的大概位置。后来，我们听到了一个十分刺耳难听的回答声，带着很重的鼻塞的怪音，但我仍能准确地判断得出正是吕品的破锣嗓子，他已经开始发育了。
接着，他就在一个地方露出了头，露出了牙齿。他的牙齿并不漂亮，够资格去装一副钢牙去了。
上了楼，我们首先去参观吕品温暖的家。站在他家门口，你就可以看见一个抽水马桶正对着你，这一家人故意对每一个来访的客人说，喂，厕所在这里，你想进去就进去！
我是穿着鞋进去的，吕品露出很惊讶的表情，示意我穿拖鞋，但因为他生病而没有力气说出口。
我说：“你妈又不在家，没关系的。”
他笑了。
除了敞开了怀抱的抽水马桶之外，还有一堵墙。我看它不像墙，用手敲敲，果然是木板声。我得意地说：“哈哈，本天才一眼就能看出这堵墙是假的。”
吕品说：“这根本不是墙，是梳妆台的挡板。”
失败！
就算是挡板吧。这个挡板上还有一幅画，绝对是幼儿园级的水平，只不过装裱过了而已。画的是十根萝卜夹在一束花里，本天才知道，它真正要画的是一双手捧着一束花，像是初一学生吕品的技术。
吕品的家里到处堆放着衣服，连书房、电脑显示器上到处都是衣服，难道吕品的妈妈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让生病的吕品获得温暖吗？
而另一个房间，吕品的小天地，让人难以想像，一个男生竟是如此地整洁！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床套也很平整，特别是书桌，上面整整齐齐地摆着书，书桌上干干净净，抽屉外贴着一张“旺旺”贴纸，是一个儿童间。我感到惭愧，但我不知道是不是吕品知道我们要来特意做的表面工作。
正在我叹赏不绝之时，忽然一声公鸭叫，原来是吕品发出的声音，他提出我们一起到附近的曾女家去补课。
好主意！
只要我们一来，什么样的卧床不起的人都会暴走！
很快，我们到了曾女家。
曾女的妈妈在家，我们在客厅补课。
曾妈妈很热情，看得出，人都是很孤独的动物，即使是大人，她也需要家里来客人。曾女大声抱怨她老妈为什么要泡柠檬茶，曾女发出了“震天吼”。
吕品在旁边作作索索：“不孝不孝，太不孝了！”
我们都很奇怪，曾女在学校是很淑女的，难道是装的？
补课正常进行着。我们做到了语文作业本上的作业，偏偏曾女的本子丢在了班上。于是，我们又看到了曾女用电话命令她的父亲从单位里前往学校拿作业本的精彩场面，她那样子根本就不像是生病的人。
曾女的爸爸还真是到学校给曾女拿回来了作业本。
我和慎浙交换了一下眼色，这都是我们的错，我们来时太兴奋了，以至于把这个都忘记了。
我自认为我的家是天下最怪的了，但我今天开了眼。后来，曾女的妈妈开始责备曾女的爸爸为何不顺便买点菜回来，他们吵了几个回合后，曾女的爸爸决定去自己的妈妈家吃饭。真是好男人，到关键时候、遇到不能解决的问题时就逃跑！不过，那样，曾女的爸爸和曾女母女今晚就要兵分两路，一个前往别家蹭饭以减轻烧菜负担，另一个则要提着菜篮上街买菜。
在他们休战间隙，曾女的爸爸知道了我的名字是何吖卣后，他立即说：“你和曾女是一个幼儿园的。”
“啊？”我和曾女都大声尖叫起来。
曾女爸爸说：“你的名字很特别，我记得。”
曾女的妈妈也说是的，并找来了一张旧照片。可是，我怎么也认不出那上面的哪一个是我！
经过曾女的爸爸和妈妈的指点和解说，我算是承认了那上面有我，那分明是一只蛋蛋。那上面还有曾女，还有别的小朋友，我们在一排小椅子中间做舞蹈POSE。我们穿着演出装，额头上点了红，脸蛋都涂了胭脂，都十分可爱，十二分地天真，而且阳光灿烂。
我奇怪地大叫，说：“啊！我那时是个女孩啊！”
曾女说：“而且还是美女！”
我又叫：“我有这么可爱吗？真的是我？不是，绝对不是。”
曾女爸爸说：“你上的是不是伊甸园幼儿园？”我不知道我上的幼儿园的名称，就说：“我上的就是那个男的可以和女的结婚的那个幼儿园。”曾女妈妈大叫，说：“对的对的，就是那个！”
吕品和慎浙两个在边上傻了，让他们发呆去吧！
我和曾女都高兴起来，原来我们是一个幼儿园的同学！
但我后来读了三所小学，现在怎么又和曾女碰上了呢？难道是天意？
半小时以后，曾女老妈去买菜后，留守在家的我们四个人开始像健壮的病毒一样，异常活跃起来。
吕品看着桌上摆着的两台电脑就手痒痒，伸手开了机。“哇！——”一声尖叫，不是吕品触电了，而是曾女愤怒了。她大骂吕品“混蛋、王八、白痴”，甚至连“色狼”也叫了出来，曾女在家和在学校里可是完全两样噢！
此时曾女正在与她的外婆通电话，真可怜了电话那头的老外婆，无缘无故地被心爱的小外孙骂成了“混蛋”，甚至还有“色狼”，而且还骂个不停。
俗话说得好，恶人有恶报。吕品突然尿急，急需解决。曾女便逮着了机会，她关上她家卫生间的门，不让吕品上她家的厕所，还不断地说楼下有公共厕所。这一手还真够歹毒的！
吕品好说歹说，终归是进了曾女家的厕所，但曾女却不许他关门，这叫吕品如何是好？经过一番有趣的争吵以后，吕品终于成功地从里面锁上了曾女家的卫生间的门。可他忘记了一点，这是曾女的家，曾女有开锁的钥匙。
曾女一个劲地在门外叮里锒铛地摇钥匙，要里面的吕品快点出来，吕品在里面绝望地大叫。
后来，曾女善心大发，没有开门，而是改变了方式，在门外开灯关灯，催吕品在里面快点出来，搞得吕品在没有光线的厕所里面一次一次地求曾女饶命。这或许是吕品最倒霉的一次上厕所的经历了，不过没有什么，他不能怪谁，谁让他是在妙龄女子曾女家里上厕所呢？
后来，曾女妈妈回来了。在曾女与她妈妈为为什么不买荤菜的问题发生激烈争吵时，突然之间，曾女激动得摘下了假发。
我们都发呆了，原来曾女是一个光头！
我们三人满怀惊恐，离开了曾女的家。
第二天早上，班级减员现象依然存在。有人哮喘犯了，有人感冒了，有人咳嗽，有人得了什么心瓣炎。
我拎着牛奶、面包进教室后，就大呼曾女装病，我说：“曾女这个女光头，昨天她在家吵了一下午，今天又在家装病不来了呀？”
大家都围着我，问我光头的事。
我说了，大家也都吃惊死了。